尤吉在落脚的旅店一直睡到了中午,久睡让他有些眩晕。听见旁人谈论,才想起距此不远的地方要开战了。
“地方部队来了多少?”一个略显瘦弱的老头问道。
“不可能打进来的,”另一位年纪稍小点,但也已白发丛生,他不屑地答道,“乾庸前后四道城墙,他们攻不进来。知道什么叫一夫当关,万……”
“多少!”
“不止十路吧,叶梁、河汉的武士,龙玄的骑兵,还有鸢城的法师,”他停顿了下,对另一桌的一位黑袍法师作揖,“都是各地精英啊。他们说不定根本不敢打。”
乾庸西面是谁?尤吉一时有点记不起来。
“就那岛国,哼!”刚才那位嘲笑道。
这不可能!尤吉想起来了,是琉湘!
说琉湘是岛国是不准确的,应该说是千岛之国——一个坐落在琉湘湖七十四座岛屿上的国家。并且,与林洛一样,是个法师的国度,也是魔法的发源地之一。传闻琉湘湖中所蕴藏的魔法古老而温和。对大多数法师来说,那是个神圣的地方。
的确,琉湘有不少强大的法师,但想要和澈夏抗衡是远远不够的。事实上,尤吉更不愿相信的是,法师们会作出这种愚蠢的决定。
尤吉走到那名黑袍法师边,行礼后说:“我是来自林洛的法师,能否告知贵国的战事情况?”
那人脱下兜帽,抬起头看着尤吉。尤吉这才发现这只是个小姑娘,十五六岁的样子。
派孩子上战场可是亡国前兆。
更让尤吉惊奇的是,她虽然披着法袍,里面却是一身武士打扮。上衣与长裤都是黑色粗布制成。腰间束着红色腰带,金属的护腕边缘镶着红色宝石,手上戴着黑色露指手套,手背处也各有一块宝石。她娇小的身材隐没于全身的黑衣之中,那几抹红色则愈发刺眼。
她用略带稚气的声音回答道:“我只是后备,并不了解太多。”
“那请问贵国主力去哪了?”
“南下了,”之前那个有些焦虑的老头答道,“这次可是两个国家联合起来打我们。”
“哈哈,什么两个,琉湘根本就不用放在眼里。”另一个说,“我们澈夏打的仗还少?什么敌人没见过……”
这两个固执的人又争吵了起来。
“南方是谁?”尤吉嘀咕了声。他曾经还一直觉得自己地理学得不错的。
“就是我呀。”那姑娘疑惑的回答。
“嗯?”
“抱歉,您问什么?”
“贵国南边和谁开战?”
“哦,是卫铎。”那姑娘有些尴尬。
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
“哈哈,我以为你叫我名字呢。”她将简单扎起的黑色长辫从袍中捋出。
尤吉左手扶肩作礼:“抱歉,还没问过您怎么称呼。我是尤吉•冰镜,来自林洛。”
“楠芳•恒炎,”姑娘赶忙起身,身高还不到尤吉胸口,“鸢城人。”
“那么你们后备还不用去前线?”尤吉注意到又有些年轻人从楼上下来,年龄都很小。但相比之下,楠芳的打扮是最特殊的。
“如果不紧急的话。”楠芳点了点头。
虽然欣慰地得知这孩子暂不用上战场,但他还是摇摇头。庆幸吧,尤吉,他对自己说,外面的世界确实比林洛丰富的多,但好歹战争从来没有打扰过你的家乡。他虽然想了解地更多,但并不想被卷入其中,也许早些离开边境比较好。
“去王都隋叶该怎么走?”
“不认识路的话可先向西南到坤庸,与那里的商队一起走,只是,”楠芳耸耸肩,她又把背后长至腰间的头发拽到胸前,用手指玩弄着,“现在回去的商队不多了,都是过来的援兵。”
坤庸比尤吉现在的村庄更接近乾庸山谷,但不知如何去往隋叶的尤吉似乎没有别的选择。与楠芳分别后,尤吉再次对自己施起了法术,向坤庸飞去。
然而他又没有算好时间,到坤庸时已是深夜。天空中看不见星星,却有一轮极细的残月。昏暗的月光并不能让尤吉看清道路,尤吉只得施法照明。他不想打扰到这里的居民,施法放出的光仅够他看清脚下。不过,把别人弄醒说不定就有地方住了,这样想着,他无奈的笑了笑。他疲倦地缓步向前走着,希望能走运遇到旅店。
尤吉猛地撞到一件硬物。抬头一看,一名持盾卫兵不知何时突然挡住他的去路。他趔趄地向后退去,还没站稳,卫兵又一步逼到他身前,用盾轻轻一推,他顺势就倒在了地上。那卫兵于是不慌不忙地抽出剑,架在盾上,剑尖指向尤吉。光从动作,尤吉就能感到轻藐之意。从街边小巷中又闪出三人,将尤吉团团围住。
“什么人?不知道已经实行宵禁了吗?”那名士兵厉声问道。
尤吉站起身来,念道:“阳春布德泽,万物生光辉。”左手向空中一挥。原本施法在手心中产生的光亮变得刺眼,并被甩到空中,随即就消失了,但周围却没有暗下来,只是不知光源自何处。尤吉显然对卫兵的冲撞很不满,面对四人依旧任性地作出这一系列危险举动,并故意在“德”字上加重语气。
尤吉打量完四名卫兵后才开口说道:“我来自林洛,来此是为与商队一起前往隋叶,对城中律令不甚了解,还请见谅。”
这四人中只有那名持盾卫兵身穿铠甲,盾上画着澈夏标志。其他三人都一身布衣,两人用剑,一人手持双刀,看样子是民兵而已。
卫兵对这番回答也并不满意,甚至比之前更疑虑了。他收起剑为尤吉让出道,说:“我们可为你提供住处,请别嫌弃!”示意尤吉与他们同往。
虽然并不知道这几位功夫如何,但心中的业火凭空为他添了自信,尤吉觉得自己若真想用魔法脱身,他们是根本拦不住的。不过能有地方住才是他最关心的,明天,朝阳可以把他的身份照得一清二楚。
正如尤吉所预料,他被像俘虏一样押到了旅店,只差被拷起来了,然后被赶进房间,反锁在房内。“明天净沙大人会接见你的。”卫兵丢下这么一句话走了。
“哼,接见还是审问?打起仗来谁都像敌人。”尤吉不满地嘀咕了一句,然后倒头就睡了。
第二天,尤吉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。但真正让尤吉清醒的,是他在嘈杂声中唯一能听清的一句话:琉湘攻进来了!
尤吉对此的反应当然还是:这不可能!
琉湘根本没有多少军队,想要光凭魔法攻下墙高楼危的乾庸就是天方夜谭。
以坤庸到乾庸的距离,尤吉估计若是让他施法飞行也不过一天时间,对于琉湘的法师也许更快。消息传得再及时,距敌军攻至坤庸城下,应该也只有半天左右的时间了。
“只疑松动要来扶,以手推松曰去!”尤吉轻松地轰开了那扇门枢比门锁还脆弱的木门。原本在旅店内的卫兵自然已无踪影。
尤吉不想和平民一起慢吞吞地拥出城外,准备抄点近路:“脚著谢公屐,身登青云梯。”
说完,他抬起脚,有些犹豫地向前试探着,仿佛在空中寻找一个不可见的踏足之处。然后,他找到了,他的右脚坚实地踩在了上面。这个动作旁人看起来有些古怪,不过尤吉知道他的法术奏效了,因此也就自信地一步步地踩着虚无登上了半空之中。
尤吉就这样在空中向东门走去,不过这位在半空中的法师似乎引起了地面上众人的骚动。尤吉加快了脚步,要是被卫兵发现,就决没有昨晚那么客气了。
所幸东门不远,跨过十几排整齐低矮的土制民房就到了。
然而,城门紧闭,把守森严。
城门前,难民围得水泄不通,卫兵们正努力驱散着人群。越过低矮的城墙向外望去,尤吉才知道自己严重低估了敌军的行进速度——坤庸已经被包围了。城外的敌军浩浩荡荡,且列队整齐。尤吉在一条小巷中走回到地面,望着巷外的人群呆站着,出城是不可能了。
琉湘的飞隼旗确实在敌军阵中随风飘扬着。尤吉第一次在书上看到这面旗时,崇敬充斥着内心,但现在它显得那么刺眼。“千百年来,琉湘的湖水竟没有涤净你们,”尤吉愤怒的奚落着那些参与侵略的法师,尽管他这个无名的林洛小法师没有资格指手画脚。
尤吉所看到的另一种旗帜解释了乾庸“万夫莫开”的四道城墙为何不堪一击——耶达王国的长剑斩月旗。
耶达位于琉湘西面,大陆的正中部,是一个可以和澈夏比拟的强国。但由于耶达地处平原,曾是个四战之地,因此民风彪悍。其军事实力与澈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,更以骑兵著称。近百年来,耶达逐渐征服了与之比邻的七八个小国,将一些适合防守的地域纳入版图,在西面构筑起较为牢固的边境防线,因此格局也逐渐稳定
而在东面,慑于澈夏的强大及乾庸的牢固,耶达和澈夏之间还从未有过战争,两国之间的琉湘也就在这夹缝之中觅得了现在看来并不长久的和平
稳定的格局让人们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。但耶达人最终还是将这泡影冲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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